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认为真正要做一点事情,只能来自日复一日的钻研,如“水滴石穿”那样,心无旁骛地持续做下去,才可能成功。可是,这样的生活必然又很枯燥乏味,许多人看来甚至不可理喻——那么,那些既能把事情做成做好,生活又充满趣味的人,他们到底是怎样生活的?除去运气,他们还有怎样神秘的力量?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也实践、反思了很长时间,后来逐渐得到的一个结论:仅仅日复一日的钻研,苦行僧的做法,其实是不够的,更重要的因素,恐怕是自我管理。
“自我管理”听起来是个大词,细说起来,却并不难。古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意思是,无论形态如何,总是要有一定的规则和模式。任何一个组织:学校、公司、单位、社会,总需要这样或那样,硬性或柔性的规则来约束,才能维系,才不会散架;但是个人的生活,往往在这方面有所缺乏,所谓“自我管理”,可以理解为,认识、培养、建立、维护自己生活的规则和模式,然后才能让自己的生活变成某种样子(恐怕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一盘散沙,毫无章法可言)。
以我的经验来说,“自我管理”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一,自我认识。认识自己,需要培养“旁观”能力,建立看待自己的全新视角。我们都有感觉,自己有时会“莫名其妙”做一些事情。许多人把这类行为归结为“感性”,但这并不正确。许多“莫名其妙”的行为,其实是自己的理性未能充分发挥的结果。我自己就有很多经历:明明可以准备周全再动手的事情,却“稀里糊涂”就开工了,结果多费许多时间精力;再比如,犯困了就认为自己休息太少,而没有认真想过提高休息质量,增加体育锻炼,其实也可以保证精力。这类事情发生在人家身上,我们可能很容易看出是“不够理性”,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往往找出各种理由。可是,自己的情况到底是怎样,自己其实是最有可能认识清楚的,所以,学会旁观自己,加深对自己的认识,生活就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而且,即便是“感性”的行为,也可能是有章可循,可以认识的。仍然拿我自己做例子:生活中,情绪会起伏,有时开心,有时失落。以前我总觉得,这些是无可避免的,“坦然面对”就好。但后来我尝试去思考,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会开心;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会失落。这些事情,到底值不值得我开心或失落?为什么有时候听了其他人几句话,自己的情绪就会大不一样,我能不能自己想到这些话,这样就不用再借人家的口说出来?必须承认,思考这样的问题确实有些困难,可是一旦你认识了自己情绪的规律,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想放松的时候可以更尽兴(不用背着包袱去开心),生活的负担也减少了很多(大可以“清醒”地装糊涂,忽略许多事情)。
二,自我克制。认识自己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们就摸清了自己生活的特点和边界。与自己期望的生活对比,就容易看出有多少重复,哪些地方要扩展,哪些地方要收敛。一般来说,扩展的难度并不大——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总会有动力去做的;收敛的难度却大得多,许多东西,我们已经“习惯成自然”了,改变习惯,不是容易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社会上,诱惑总在不断地冒出来;生活中,惰性总在不断地渗透出来。这时候,自我克制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诱惑也好,惰性也好,往往并不是我们真正期望的,必须把它们拒之门外。
而且,自我认识更深刻,自我克制的力量也就更强。比如说,长假的前几天,往往是工作和学习最松懈的时候,大家都“无心”,更多地在消磨时间。但是我仔细想想,自己正处在怎样的阶段,还有哪些事情要做(即便近期手头的事情做完了,也可以提早开工长期的、以后的计划),如果发现“无心”地消磨这些时间,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收获,反而可能需要将来多花更多时间来弥补,就更能克制自己——不仅仅是意志的力量,还有理智的力量。
三,自我提醒/监督。必须承认,我们都是固执的,习惯的养成,生活的改变,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些问题,即便我们能认识清楚,也足够克制,仍然不能迅速解决,这时候就需要对自己的提醒和监督了。它们可以提供持续不断的反馈,在反复的刺激下,习惯才能养成,生活才可能改变。
自我提醒/监督的有效办法是要不断地反思、总结。我刚开始开车的时候,“自然不自然”地喜欢急加速、路口抢红灯,虽然能想明白这样并不好,也有足够的克制力,但还是有时候“无意识”地做这类事情。为了戒除这不好的习惯,我每次熄火下车,都要想想自己这一路有没有急加速,有没有抢红灯,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再三提醒自己,以后不能这么干。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确实能够“自然”地、心平气和地开车了。再比如,我时常会给自己制定一些专业书的阅读计划,预计是每天都要看,但往往因为各种原因中间有空隙、间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如果昨天坚持阅读了,我会在当天的日记里给自己一些积极的反馈,否则就要说明理由,提醒自己今天绝不能空缺。这样持续地提醒/监督下来,即便计划中有错漏,有变故,也不会影响整个局面(要补充的是,写日记确实是非常好的提醒/监督手段,这是我的亲身体会)。
看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说,即使做到上面这三方面,能够自我管理,生活不是同样枯燥乏味吗?答案却是否定的。前面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变成理想的样子(即便做不到,也要接近),这样内心才更舒服,更满足。身为成年人,你基本不能指望依赖他人来约束和管控自己——即便有人愿意这么做,你也未必会舒服。这时候,自我管理的重要性才体现出来。
而且,自我管理也不等于苦行僧式的生活。有个笑话说:程序员为什么要在床边放两个杯子,一个有水,一个没有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夜里是要喝水,还是不要喝水。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它也说明一个道理:不管要不要喝水,至少要有个杯子。同样,生活可以很随意很闲适,也可以很充实很匆忙,无论它是什么样子,你至少要能如愿管理自己的生活——该放松的时候要能放得开,该收拢的时候要能收得拢。而这,正是自我管理的意义所在。
From Life Sailor, post 说说我理解的“自我管理”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