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读到《第三次浪潮》,里面有一句话非常激励人:在第三次浪潮面前,知识已经取代了资本,变为生产力提升的最重要因素。我读到这个观点,总觉得平添了无穷的力量,它比从小就耳熟能详的“知识就是力量”更加有说服力,更令人向往。
而且,我逐渐发现,知识与资本相比,其实是一种更独特,也更坦诚更健康的力量:资本的力量往往是独属于个人,或某个小团体的,固守起来,价值并不会贬低,知识却不是如此,知识的价值和增值,更多体现在交流与分享之中,“保守秘密“的做法,反而得不偿失。
举个自己经历的例子吧: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些同学对自己使用的复习资料守口如瓶,似乎这样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名次和优势,我当时觉得这类做法有点奇怪,但也有朴素的味道,可以理解。
到了大学才发现天外有天,更深刻觉得这种做法真是不太好。一来因为大学里能人太多了,在中学觉得很“了不起”的东西,在大学显得非常稀松平常,往日那些“绝学”立刻显得很苍白了;二来大家都住校,基本没什么秘密可言,你看什么书,花多少精力学习,旁人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固守自己绝技”或许能建立一些的优势,但总的来看,还是不如心态开放、愿意交流和分享的同学,尤其是,不少愿意分享的同学本身也学的很不错。
毕业以后工作了,逐渐发现自己经常在某些方面浪费了很多时间:比如非常简单的技术问题,因为不熟悉,或者没有想明白,总是“不得其门而入”,若有人点拨,往往很快就能解决了。但许多时候,人家“就是不告诉你”,甚至自己就“觉得”人家不会告诉,因而都不好意思去问。
2007年,我翻译了《精通正则表达式》,此后常常遇到各路朋友关于正则表达式的问题。平心而论,我也只是用过一点正则表达式,多一点经验而已,而且正则表达式,实在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但是,我却发现不少朋友乃至技术高手所问的,往往多是这类看来比较简单的问题,只是没有遇到过,或者不熟悉而已,所以他们也“不得其门而入”。换位思考,我逐渐体会到,简单的问题,解决起来未必简单,其实是因为“术业有专攻”而已。没有人能做到面面俱到,即便是某个领域的行家,在不熟悉的领域,也难免被简单问题困住——我问他人的问题是如此,他人问我的问题,也是如此。
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境,“固守自己绝技”的做法,才体现出价值?我不知道。
可是再后来,见的再多一点,读的书再多一点,我却越来越否定“固守自己绝技”的做法了,因为无论从个人,还是从社会来说,其实都是得不偿失的。
从个人来说,长期来看,我们的脑细胞一直在不断减少,但智力却没有明显的下降,甚至会上升。这是因为,通过不断的学习和思考,脑细胞的突触会增加,脑的结构也会不断变化,知识体系的索引结构也在不断优化。所以,质量的提升取代了数量的下降(可以参考Richar Restark博士的Think Smart)。而固守自己绝招,不愿与人交流的人,大都满足于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忽略了不断的学习和思考。这样的生活,或许过得确实“不错”,无可厚非;但我相信,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很可能有一个同样的人,却更善于学习新知识、思考新问题,他的生活,或许“更不错”。我想做的,是那个“更不错”的人。
从社会来说,一个社会要想运转正常,让成员生活幸福,必须是一个足够有效率的社会。分属熟悉不同领域的人,通过交流知识,节省了彼此的时间,这就是为社会的效率做出了贡献。也就是说,作为社会的一分子,我们所能利用的他人的知识越多,这些知识的质量越高,利用的难度越低,我们自己工作生活的效率就越高,他人为我们提供服务的效率也就越高。伟大的经济哲学家哈耶克早就发现,社会中除了存在劳动的分工,还存在知识的分工,社会发展、达致均衡的过程,就是把分散在个人之间的知识顺利协调起来的过程。
就我对中文技术资料的了解,哈耶克的观点真是伟大的洞见——网上的中文技术资料,细心整理的很少,“无责任转载”居多,即便有交流,许多也局限于小圈子的彼此欣赏。其直接后果,就是大家时常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费尽周折,也导致论坛里总是出现重复的问题……中文开发世界的整体水准不尽如人意,缺乏高质量的知识协作,肯定是原因之一。
故而,我时常为自己没有能迅速发现和利用其它知识,浪费了时间而惋惜,同时也为被正则表达式困扰的朋友而惋惜;基于此,就更加感激坦诚贡献自己的知识,指点、帮助我解决不熟悉领域问题的朋友。所以,我要把自己关于正则表达式的经验悉数总结出来,整理好,写成一本书。它或许比不上《精通正则表达式》,但终归是自己的知识总结,除去讲解了功能,还点出了自己学习时犯过的错误,更提供了常见开发问题的解决方案:正则表达式问题的分类和解决步骤、URL转发的规则、中英文混排文本的处理、正则表达式中使用Unicode的细节……
其实,这也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我不希望看到更多的朋友同仁,为了这类已经有现成答案的问题,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尤其是在大家生活压力都很大的今天。我可以尽力为大家写各种表达式;但我更希望这本书能成为“木牛流马”,跨越时空的距离,为更多的人送去便利。当然,其中也有一点私心——如果这本书真的能帮到大家,它也可以分担我亲自帮各位同仁解决正则表达式问题的压力;这样,我也有更多的时间,再学点新知识,再思考点新问题罢。
From Life Sailor, post 我也有一个梦想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
View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