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长期任务总是比较烦人,也有难度,而人心里总有逃避困难的趋势,最后的结果或者是最后干脆放弃,或者是剩下一点点时间手忙脚乱地赶工;我自己之前也有这样的教训,自欺欺人地说“要轻松生活,抛开烦扰”,到最后几天才着急办理,搞得狼狈不堪。
后来,我发现这做法其实是事与愿违的,如果调整好心理状态,尽早了解情况并不必然带来的心理压力,反而因为时间充裕,有信心把握进度,即便中间遇到突发的问题,也留有时间解决;更重要的是,尽早着手,可以充分利用边角余料的时间:比如说,接到一份文档,需要在三天后给出意见,我一定会在当天大致浏览一遍,下面的三天里,就能在坐车、走路等等零碎的时间来思考,而且效果不错,如果没有尽早了解,这些时间就浪费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也没干(阿基米德若不是之前遇到了问题,在澡盆里泡一万年也想不出办法检测皇冠的真伪)。
电子邮件的情况也是如此,我常看到有人讨论电子邮件是马上回好还是过一段再回好,我的经验是,收了电子邮件要尽快看,至少了解邮件里说了什么,如果不是着急的,等想清楚了再回。
一般来说,我们做的工作总是有一个目的和意义的,但工作的形式又是非常具体的,忙起来往往就钻到死胡同里,忘记了真正的目的和意义,“想不清楚”自己真正要做什么了。前几天,我需要搭建一个演示环境,手上有两套方案A和B,方案A估计要半小时,方案B估计要一小时,于是我选择了方案A,可是动手之后才发现服务器缺乏一个必要的组件,于是先费劲添加好这个组件,再编译自己需要用到的软件,又发现在64位环境下会编译出错(以前我只在32位机器上编译过),上网查发现需要打一个补丁,于是又四处去寻找这个补丁……此时已经用掉一个多小时了,下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问题;我忽然想到,自己真正要做的无非是演示程序,解决打补丁、找软件之类的问题虽然很有意思,但其实从任务的角度考虑,是浪费时间,于是果断选择方案B,一小时后就顺利解决了。
据我观察,很多技术人员都热衷解决纯技术问题,温伯格称之为“hacking (神游)”;神游很好玩,容易上瘾,但我们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要想真正做点事情,就不能放任神游。
关于这一条,还要补充一点:哪怕忙得昏天黑地,也不能没有头绪。工作的压力很大,忙得焦头烂额是常有的事情,许多人就在这种忙碌中失去了方向,往往忙了整天,下班了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干了什么,有什么意义。我的经验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起精神想想(虽然这样很难):自己究竟要干什么,目前的安排是不是可以做些调整……持续的思考,才会产生感悟,才能有改观,否则,有可能一直陷入“瞎忙”的境地而不能自拔。
我承认自己也喜欢玩,没事的时候上Twitter、看看论坛、聊聊天,确实很有意思,信息不断更新,总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冒出来,可是这样守在电脑前,大量的时间就浪费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也没有做,即便做了,效率也很低——专注才能保证效率。摸索反思之后,我觉得比较合适的做法就是,给自己设定明确的时间点:比如现在八点二十,我可以告诉自己,上网玩二十分钟,八点四十开始学英语。因为有了明确的时间界限,反而会想在这二十分钟之内,尽可能高效地把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都看了,而不会慢慢“浏览”;到设定的时间点,一定要令行禁止,专注地做之前决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从小事开始给自己设定明确的时间点,对培养执行力很有好处——如果许多小事都能做到“说做就做”,慢慢的,复杂一些大一些的任务,也能够“说做就做”了,有惯性、也有信心去完成。
正规一点的网站,都有详细的访问日志(记录),即便不做数据挖掘,一旦网站的访问出现异常波动,就会在日志上体现出来,而且检查日志,可以发现问题所在;网站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我从08年翻译温伯格的《技术领导之路》开始,也开始每天记日记,发现日记和网站的访问日志有相同的功能:比如我一般到公司都在8:35左右,前后误差不超过5分钟,但上周有几天都在9:00左右,检查日记,就可以发现这种变化,而且可以找出变化的原因——是早上做事的顺序改变了。而且,根据日记,我还可以观察评估这种变化的影响,是好是坏。
日记也可以不断提醒鞭策自己,有段时间我发现自己时常处于无事可干的状态,如果没有日记,我多半只觉得“这段时间总是无事可干”,但日记里会写下“今天是感觉无事可干的第八天了”,这样,对自己督促压力会大很多,动力也会强得多。
关于日记还要多说一点,我以前总不理解,记了多年日记的人,日记为什么那么简单?只记录哪天做了什么,附加一点简单评论,而没有太多抒情。我从翻译《技术领导之路》开始到现在记了一年多的日记,逐渐明白了,持续的日记就需要这样记录:当天的主要行为,加上一点评论和反思。日记不太适合作为抒情的载体,更合适的功能是真实记录生活的痕迹,用以分析、反思,然后自己才有可能提高。
古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很对的。拿软件项目来说,尽管项目的开发时间很难预测,但有经验的技术人员往往能进行更准确的判断,从而做出更合适的规划,这就是因为他们具有预见能力:能预见到开发中会遇到的问题,据此作出的安排,时间上更充裕(也就能保证效率),心理上也更有准备。
另一方面,我也亲眼见到许多技术人员,只管完成手上本阶段的任务就万事大吉,从来不去预见这些问题:自己的程序能够负载多大的规模和压力,超出这个负载能力,会出现怎样的问题,应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照目前的发展速度,大概多久会出现……结果就是,等到问题真正出现了,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迭代开发”就成了“拆迁开发”——到某个时间点就要推倒全部重来过一次,质量无法保证不说,自己也累得苦不堪言。
软件行业有本名著叫《重构》,这本书的核心思想是,软件需要不停地重构,要不就会僵化(decay),如果仅仅满足于眼下没有问题,不进行预见和规划,持续的重构也无从说起。
前些天有个朋友与我讨论跳槽的事情,眼下有两个选择,很难决定;我听了他的详细描述说,这样吧,你暂时不看薪水、职位这些,你这样想:十年,或者五年之后,你希望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是怎样的生活状态?拿着这个答案来衡量你现在的两个选择,看看会怎样。结果,过会儿他就很痛快地做了决定。我想,这就是大局观的作用。
我自己也会遇到许多取舍、抉择的问题,比如我总觉得自己关于计算机的基础还不够扎实,我的英语还不够好,书也读得太少,我的照片拍的还不够好……于是想去补习基础、去学英语、去读书、去看大师的照片……做其中的任何一件,都会给人成就感,但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兼顾;在需要做出选择的很多时候,我都会努力摆脱一本书、一门知识、一件事的局限,跳出来想一想,宏观看来自己现在究竟在怎样的状态,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将来希望做一个怎样的人……清楚了最迫切的需求,才可以从容抉择,即便放弃了一些看来还不错的机会也不可惜——况且,正如李笑来老师说的,诱惑许多时候是伪装成机会出现的,拿着大局观的照妖镜,许多诱惑才会显出原形。
大局观不仅对个人成长有用,对工作也有用:无论手头的事情多么细小、琐碎,思维总可以跳出工作的限制,尝试从更广的角度来看待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有怎样的价值,应该如何改进;这样,自己的工作能够做得更好,与同事的配合也会更加默契。
我每个周末要去麦德龙买购物一次,最开始的几周,我会选择不同的时间点去:早上八点,上午十一点,下午一点,下午四点……这样就能大概地知道,什么时候购物最省时间。这一点,光靠想是很难判断准确的,因为人多的时候有可能结帐窗口也多,人少的时候结帐窗口也少。有了这点了解,就可以妥善安排,尽量减少购物时排队的时间。此外,还可以知道停车场在不同时段的状况,下雨天,也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段去购物,把车停在有遮挡的车位。
再比如,从家到公司的路不止一条,开始的时候我会尝试每一条路,看看是否拥堵,是否平坦,大概要花多少时间;如此,遇到各种情况,都可以迅速地选择相对来说最合适的路径;如果只走一条路,或者不留意观察,就不会了解这些情况,遇到情况也就没有这么多选择。
分析事物,除了定性之外,还有定量,而且定量分析往往更有意义——世界上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问题太少了。可惜,许多时候我们却不自觉地在用定性的思维看待世界,往往丧失了很多机会。
举个例子吧,《把时间当作朋友》里提到了一本传记《奇特的一生》,作者详细描述了苏联科学家柳比歇夫管理时间的做法——柳比歇夫每天对时间的把握可以精确到分钟,他每天认真记录自己花多少时间做多少事情:写作35分钟,读书50分钟…虽然“精确到像一座钟”,但传记作者也承认,自认为“还充实”的生活比起柳比歇夫,确实差了太多。我读《奇特的一生》感触很深,我也深知自己虽然无法做到柳比歇夫那么精确,但至少可以偷学一招半式,让自己的生活更有条理,效率更高。但是给一些朋友推荐时,我遇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活那么精确,都成机器人了,多可怕!潜台词就是根本不想了解,不愿意了解。但我想说的是,认真了解柳比歇夫的生活,并不要求我们都像他那样做到极致,而只是提供一个机会借鉴他人的经验和生活习惯(如果不知道,连借鉴都无从说起),至于借鉴几分,这个分寸是可以也需要自己把握的。
我深以为,分寸感是非常重要的,它让我们淡定看待各种情况:看到不好的,提醒自己保持距离,看到好的,告诉自己努力借鉴,至少不要被拉大差距。这样才能坦然面对生活,找到自己所处的坐标。化用我喜欢的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的说法,我们的自我感觉良好,必须是建立在比较和判断的基础上的——越是了解这个世界,看得越多,知道的越多(当然也要把握、自我克制的越多),这种感觉才真正越“良好”(关起门来固步自封的“良好”,其实很脆弱很黯淡)。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在临终前说的话:“多幸福啊,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他说那句话,是有底气的。
From Life Sailor, post 我个人比较受用的一些习惯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