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高自己的效率,做到事半功倍,是我们都希望达到的目标。如何达到这个目标呢?根据我的经验,不断反思、总结自己做过的事情,是很有成效的办法。翻译,也是这样,下面是我自己总结提炼的翻译步骤,给有兴趣的朋友作参考。
通读很重要,却被许多译者忽视,他们往往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原文的“意思”,可以直接下笔,遇到问题“见招拆招”即可,翻译前通读原文,完全是浪费时间。
但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我们翻译文章,要做的并不是“代替作者写文章”,而是“解释/传达作者的文字”。而文字本身是内涵丰富的,除去“意思”本身,还有用词、结构和风格等诸多方面。比如用词,原作者往往可能用一些双关语、多义词,在不同场合表达不同的意思,译者则应当尽力找到“对应”的双关语、多义词,这是个苦差,因此就更需要译者有大局观,知道原文中该词出现在哪些场合,都表示什么意思,才好取舍;再比如结构,原文中很可能有前后关联的典故/故事,有时甚至横跨几个章节,如果没有通读原文,翻译时就容易遗失原文的逻辑结构;风格也是如此,好的翻译讲究贴合原文,这种“贴合”,当然也包括风格的贴合,原文是轻快的,就不能翻译成沉重的;原文是严肃的,就不能翻译成平淡的。
当然,通读只是提供了观察鉴别这些“意思之外”的方面的机会,并不能保证译者能“准确把握”这些方面。但是不通读,却是绝不可能“把握”的。要想提高自己的通读效率,可以参考郝明义先生翻译的《如何阅读一本书》。
通读完成,对原文的布局有了把握,就可以动笔了。我们常说的“翻译”,指的就是这种狭义的翻译。
这一步的要点之一是按部就班。所谓“按部就班”,指的是拟定合理的计划,按章法推进。翻译是一项非常消耗脑力的活动,长的文章和书籍,不可能一次完成。一次做的太狠,不但精神疲惫、效率下降,也会影响下次翻译,导致译文水准波动(这是可以看出来的)。相反,如果能保持在状态比较好、精力较为充沛的情况下翻译,不但效率有保障,译文水准也可以保持统一。
这一步的另一大要点是,既要细致入微,又要有大局观,合理取舍。细致入微,指的是译文要“准确”对应原文,而有大局观,指的是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光顾着眼前的翻译准确“对应”了,而不考虑前后文。比如原文里反复强调“vision”,有时指“愿景”,有时指“视野”,还有时来自圣经,就必须翻译为“默示”;这些情况,都应当在通读时考虑到,翻译时尽力保留这种联系,避免割裂。
这一步用到的主要是各种词典,我推荐陆谷孙先生主编的《英汉大词典》。
我没有把“校对”放在最后,而放在了狭义的“翻译”之后,是因为这个阶段非常微妙:你刚刚把原文翻译完毕,对原文还有比较深的印象,现在又相对放松,有译文可以参考,可以比较迅速地浏览。
此时的校对主要是看看译文有没有译错、偏离原文的地方,因为有些词和句子即便译错了,也无伤大雅,光凭译文“看不出来”有错。在这个阶段,凭着对原文的印象加以校对,往往能发现不少此类错误。
现在基本可以脱离原文,把译文单独拿出来看了。这时候我们要做的,仿佛是修改一篇中文作文。词与词、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逻辑是否通顺,承接是否恰当,意识是否连贯?这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比如说“尽管有这些代码,还是要好好看看”,单独看时,“这些”可以解释为多,也可以解释为少,都行得通,但译者在理顺时应当搞清楚,原文到底要强调的是多还是少?弄清这一点,才能把文脉梳通。
此外,因为不同语言的行文存在差异,所以有时我们需要把一段话拆开,有时又需要把几句话合并起来。总的来说,在这一步,不但要理顺字词,也要理顺字词背后的意思。这样的译文,读起来才不感到生涩。
关于字词和意思的通顺,已经有许多文章和教材论述了,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参考民国中学教材《文心》和《国文百八课》(三联书店最近出版了整套《中学图书馆文库》,不妨都看看)。
前面我们讲过,好的翻译讲究“贴合原文”,要想贴合,就少不了“润色”这一步。
具体来讲,“润色”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字词的润色,比如适当加入一些介词,打通关键环节,减少译文的生硬;第二种是风格的润色,用更符合原文风格的词语和句子替换掉“直接对应”的译文,当然前提是要保证意思不发生偏差(而不是意思“绝对不变”);另一种是文章意思的润色,照顾读者,比如把美国人人皆知的J.F.K. 翻译为“肯尼迪总统”,把“尤里乌斯凯撒”翻译成“凯撒大帝”,另外,也需要添加一些注释,比如“面积和内布拉斯加州差不多”,可以加注“内布拉斯加州,面积大概相当于湖北省大小”,华氏温度、磅重等等西方常用而中国不常用的数据,也建议译者多走一步。
想要做好“润色”这一步,推荐阅读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发凡》。
一般来说,经过这五步,翻译就基本完成了;这些步骤看似繁复,熟练之后,却可以大大提高效率,而且每一阶段都有每一阶段的要点,避免精力分配错乱,在个别细节上“眉毛胡子一把抓”的问题,顾此失彼进退失据,能较好地从整体上保证译文的水平。
From Life Sailor, post 我翻译的几个步骤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