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的关系,最近面试了很多软件架构师,遗憾的是真正能录用的很少。很多候选人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常见的框架也玩得很溜。然而最擅长的是“用既定的技术方案去解决特定的问题”,如果遇到的问题没有严格对应的现成框架,就比较吃力。这样的技能水平或许适合某些行业,但很遗憾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软件架构师到底应该做什么,又为什么这么难做好,这都是近来的热门问题,我也一直在和朋友们讨论。正巧,最近我看完了新鲜出炉的《微服务设计》,所以大概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了。因为这类问题比较抽象,也没有统一答案,我努力尝试把思路整理清楚,把表达变得流畅。最终有没有讲清楚,说的对不对,欢迎大家给我留言。
今天看来,传统的软件开发(尤其是应用型软件开发)其实是相对简单的。软件运行在基本可靠的单机环境下:CPU提供计算能力,内存提供动态存储,总线提供数据传输,硬盘提供永久存储。这些概念稳定而直观,程序员要完成的,就是调用和组装编程语言提供的各种功能,来满足现实的需求。相比应用程序员良莠不齐的开发水平,无论是操作系统还是硬件环境,都是来自大公司的工业级别的产品,是值得信赖的。
如果把程序要完成的功能比作个人,软件运行的环境比作房屋,那么房屋虽小,却是值得信赖的。对个人来说,只要进去了房屋里,就有相对稳定的环境,相比野外生存就是巨大的进步。当然,如果遇到意外情况,在野外可能生存机会大一点,在房屋里只能与房子“一损俱损”了。不过,通常来看这不要紧。
随着计算机要解决问题日趋复杂,出现了可复用的类库。它们把重复的功能包装起来,只要直接拿来就可以使用。回到房子的比喻,这些东西就好像标准化制作的家用电器,你搬回去、看懂说明书、用起来,就可以大大提升自己的效率。
上面说的是软件内部的进化,软件外部运行模型仍然相对简单——无论要解决什么任务,各种逻辑和资源都是处在同一个运行时(runtime),或者能够方便可靠访问的运行时当中。如果需要提升性能,除去软件本身的优化,就是升级硬件。如果我们需要更快的计算速度,就必须升级CPU;如果我们需要更多的动态存储,就必须升级内存…… 虽然升级需要停机,但是升级之后,性能提高了,运行环境的稳定可靠却不受影响。回到房屋的比喻,在这种思路下,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只是建造得越来越高级,越来越稳定。
即便业界提出了N层模型,整体的复杂度提升也有限。这种划分往往并不是严格按照业务责任,还考虑了实现特性,而且层与层之间的接口仍然能依赖外部环境保持稳定可靠。比如常见的三层模型,表现层-业务逻辑层-数据库层,表现层与业务逻辑层之间往往是函数调用,业务层与数据库层之间的通常是通过安全稳定的内网连接,数据库则是配置很好的机器保证高可用性。回到房屋的比喻,这种思路很像花重金建造几栋紧密相连的专用房屋,各自对应不同的用途。如果外界环境变化不大,这种设计确实很稳定,但也很不灵活。
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程序要解决的问题的复杂度也在飞速,原有的思维和范式,既要考虑业务,又要考虑实现,应对起来已经非常吃力了。所以,SOA(面向服务的架构)的概念应运而生。SOA基本脱离了技术实现的细节,引导开发人员从业务和抽象的“服务”角度来看待系统。与传统复用只考虑静态的代码和类库不同,SOA复用的则是动态的运行着的服务。
以上两点,都是SOA相对传统软件开发思想的巨大进步。可惜的是,大多数SOA的学说更倾向于理论和概念的层面,服务的“粒度”究竟定在哪个层级,服务如何落地保证可用性…… 这些问题始终没有取得广泛的共识和规范,对于软件所依赖的环境,SOA也很少涉及,但软件的运行是离不开外部环境的。所以SOA的学说虽然热门,但真正做到了、做好了的例子非常有限。
回到房屋的比喻,SOA不太关心每栋房子到底干什么,只是从逻辑上做个大致的区分:这片房子分给商人,那片房子分给农民,另一个片区的房子分给工人…… 但是SOA并不会具体地规定每个区域里应当安排多少房子,这些房子应当如何建造,如何组合,所以区域里很可能有混乱。
技术继续发展,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兴起,极大地增加了软件所要解决问题的复杂度。从内部来说,性能的增长已经改变了方向,无论CPU还是内存,性能的增长都不再来源于单纯部件的提高,而更多来自多个普通部件的协同工作。如果说传统的性能提高是从纵向上考虑,现在则是从横向上考虑,承载计算能力的不再是“一颗高运算速度的CPU”,保存动态数据的也不再是“一片大容量内存”。玩法变了,程序的思维和编写范式也需要随之进行调整。
从外部来说,性能提升而运行环境仍然稳定的好事不复存在,运行环境日益复杂,可靠性也随之下降,已经没有哪家软件和硬件厂商能为系统提供足够可靠的运行环境。这种外部的挑战很难和以前一样依靠外部供应商来解决:廉价服务节点莫名崩溃很可能是家常便饭,如果网络完全要求节点自身质量过硬以提供高可用性,不但代价高昂,而且违背了网络设计“容忍故障”的初衷;大量程序调用现在通过网络而不是本地进行时进行,几乎无处不在的超时限制会逼迫大家采用异步调用,传输速度和稳定性也会受到极大限制——分布式系统设计中的重大谬误之一就是认为“网络是可靠的”。
更糟糕的是,SOA未能解决的粒度问题变得要紧起来。传统的软件系统大致都有规格说明书,在设计时就要考虑每个子系统的承载能力,而且这些能力大致是彼此协调彼此关联的,系统运行时应当保证压力不超过设计规格。但是现在,业务的飞速发展很可能把段时间内就压力集中到单个服务甚至其中的少数功能上,跨服务的功能很可能又需要迅速组合成新的服务,而这种变化是事先根本无法预料的,很容易暴露出服务定义的粒度问题。再者,从整体上考虑,每个服务既要保证自己的稳定,又要相对隔离以限制故障的影响,同时还要适度容忍其它服务的不稳定,最终才能从总体上保证系统的稳定。这,也是对传统开发思维的一大挑战。
在这种局面下,“微服务”应运而生了。承接SOA的概念,它把系统按照业务责任划分为彼此独立的多个服务,既保证了概念的清晰和自洽,又保证了系统的灵活性、伸缩性。面对杂乱不可靠的现实,它又从实现上注重每个服务的自治性,也就是能独立部署,具备自动化、可观察、故障隔离、自动恢复等特性,由此提供高可用保障。同时,微服务又抛弃了SOA中的很多概念,比如难以落地的ESB、UDDI等等。
在SOA尚且没有完整落地的时候,对它有继承有更新有颠覆的“微服务”,极大增加了开发人员的挑战。首先,服务要拆的足够小,又不至于太小,这样才能保证伸缩性并隔离故障;其次,不能因为服务“小”就降低保障级别,维护一堆“小服务”的保障级别,这是极其麻烦的事情;再次,要做到上面这一切,无论是从理论学说上还是从可依赖的软硬件系统上,都没有现成的低成本的解决方案;最后,因为维护的是动态的“服务”,传统静态的“代码所有权”和“机器所有权”的划分不再有效,它们已经融合为统一的“服务所有权”,它属于开发人员、运维人员以及所有相关人员的共同体,这又会带来团队配合与分工的挑战。
回到房屋的比喻,其实这个比喻此时已经完全不合适了。现在的系统更像高度复杂的城市,而不是单独的房屋,所以架构师也不像建筑设计师,而更像城市规划师,他的职责是对城市进行规划,确定每个区域应该做的事情,这些区域应当达到统一的规范要求,又具有随时扩张或缩减的灵活性;同时,他还应当保证这种划分适合对应的专业人员在对应区域工作。
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明白版本管理、持续集成、自动化测试、自动化发布、服务治理、详尽监控等等“磨刀工夫”的价值——没有这些工作,就谈不上微服务的质量和保障级别,也就无法驾驭微服务的体系。
由此,也很容易明白架构师在这个时代要面对的挑战。一方面,他没有现成的足够强大的集成工具,只能靠一堆“稀松平常”的工具组装出整体可靠的系统;另一方面,他又要深入理解业务,把业务拆散成边界清晰的概念,以高内聚低耦合的服务分而治之,还必须考虑到实现的限制——“高内聚低耦合”的原则人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可靠的分布式事务管理机制,就不得不把并非“高内聚”的模块聚合起来,但你又要担心业务边界模糊的风险;RESTful固然优雅,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使用RPC通讯,所以你又要提防RPC带来的强绑定、客户端服务器端同步更新等很多问题……
这一切设计、权衡、决策,并没有成型的理论和学说可以依靠,通常只能完全依赖架构师的经验、理解、思考。所以困难很大,风险也很大,如果做得好,收益也是非凡的。而这,恰恰是架构师的价值所在。
From Life Sailor, post 微服务与架构师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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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
谢谢,新年快乐
看来楼主是牛逼之人啊,架构师的面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