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ies: 一家之言

Clean Coder的发现

本文由Yurii原创,转载请注明来源: Life Sailor

本文链接 Clean Coder的发现


今天收到了人民邮电出版社图灵出版公司的快递,是章显洲和我翻译的《程序员的职业素养》(Clean Coder)的样书,前段时间的努力终于见到了结果。说起来,我与这本书很有些机缘。

在Clean Coder之前,Uncle Bob曾写过Clean Code,这同样是一本好书,更凑巧的是,它的中文版(《代码整洁之道》)是我的挚友韩磊翻译的,此其一;2009年,在翻译完两本技术图书之后,因为感觉到翻译实在太累,我打算就此收手,最多做做译稿的审校,未料到Clean Coder审校到一半,自己竟阴差阳错地成了合译者,炒股炒成股东是悲剧,审校审成译者也算离奇,此其二;Clean Coder中的Clean,最后确定为我偏爱的“职业素养”,之前众人曾为这个词大伤脑筋,我曾提议为“拎得清的程序员”,被认为类似方言,不够普遍,最终想到的“职业素养”乃是某天妙手偶得,也非常满意,此其三。

不过,我更在乎的奇妙机缘是,因为由翻译这本书,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2009年,我已经翻译完《精通正则表达式》和《技术领导之路》,共计一百万字,深感翻译是苦差事,殚精竭虑,冥思苦想,所得(尤其是物质的)却往往非常有限;所以决定不再做翻译这类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最多只帮忙做做审校。

然而“破例”翻译《程序员的职业素养》,本来以为又要暗无天日地苦干一段时间,其实不然。我最后发现,翻译并不全是苦差,而是个相当健康的爱好,而且更深刻感觉,生活应当具有健康的爱好。

所谓爱好,应当是有趣味、能引发兴趣的活动,你必然愿意为它去做一点牺牲。这样看来,“无聊”显然不算一种爱好,因为它没有趣味;无所事事打发时间,显然也不算爱好,因为这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打发时间并没有什么牺牲;相反,打牌、看电视却可以算一种爱好,因为喜欢打牌、看电视,你必须付出某些代价,比如工作开小差,比如偷懒不做家务。付出这些代价换来的,是兴趣或趣味的满足。

不过,打牌、看电视之类,并不能算健康的爱好。我以为,健康的爱好,不但可以提供持续的趣味,而且在追求趣味的过程中,是能够收获积累与提高的。譬如看电影,若只是一部部走马观花地看过去,多半算不上健康的爱好,但如果能花一些时间去研究和思考,电影看得越多,能看出来的门道就更多,感受也更多,这便可以算是健康的爱好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摄影——摄影本身可以算所以一种爱好,但不花时间去学习,“镜头后的那个头”永远不变,拍出来的永远是糖水片,其实算不得健康的爱好。

时隔三年,重操旧业来做翻译,我发现它天然就是健康的爱好:翻译本身是一种锻炼脑力的活动,并没有墨守不变的规矩,经常需要反复推敲琢磨,完成之后自然乐在其中;而且,随着翻译经验的增多,逐渐可以领略到不同语言之间的奇妙联系,会恍然大悟“噢,原来这个意思,用英语该这么表达,而汉语该那么表达”,之后阅读各种文本时又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更重要的是,无论工作有多忙,生活有多么不顺心,晚间往电脑前一坐,气定神闲,专心致志地做上半小时到一小时,就可以忘记各种烦恼,看看自己终于又做了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心情也好了很多。这样看来,拥有了健康的爱好,就可以把生活分成几部分,从某一部分(健康的爱好)中提炼出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不顺心的部分。如果人人都能找到或者培养出自己的健康的爱好,生活中的长吁短叹,应该是会大大减少的。

回想起来,我对翻译一直是有兴趣的,但之前为什么会把它当成苦差事,而很少体验“乐在其中”呢?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相比之前翻译《精通正则表达式》和《技术领导之路》时的起伏心情、痛苦煎熬,现在翻译《程序员的职业素养》时,可以更好地把握翻译的节奏,这便是最大的区别所在。

翻译《程序员的职业素养》时,我先评估了自己平均状态的翻译速度,再估算了每天大概可以抽出多少时间来翻译,与编辑确认计划之后,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每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执行计划,并为看到当天的工作结果而欣慰;最终,可以按时按质交出自己的译稿。翻译完成之后,我猛然发现,自己翻译这本书时,确定合理计划并持续执行的做法,与书里提到的职业素养,竟然有许多重合的地方,真是“万变不离其宗”,要做好做成一些事情,总有些共通的规律。

这件事也给了我足够的信心:随着岁数的增长,我们不再有年轻时天马行空的乐观想象,认为自己可以这样那样生活,可以不顾现实、不计成本地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而是变得现实起来;但是另一方面,没有期望、不值得争取的生活,其实是不值得过的。把握节奏感,就是清楚自己的节奏,可以预估出出来,按照可行的速度,到某个时候,自己大概能到达怎样的状态或程度。然后要做的,便是依靠毅力,持之以恒地坚持推进,直到达成自己设定的目标。

前几天在深圳,与一个毕业不久的小伙子谈起,没有目标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以我的经验,如果你想象的生活里有健康的爱好,有节奏感的准确把握,无论具体形态如何,只要去做了,都可以算是幸福的生活。

Yurii

View Comments

  • 都毕业两年多了还被余老师说刚毕业没多久,顿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很多,哈哈
    有目标的生活、健康的爱好、节奏感,这几个关键词记在心里了

  • 哈哈,昨天我还在新华书店看到这本书,貌似标价要40多,想想最近一个月买了那么多书还没来得及看,就没买。没想到今天就逛到了译者的博客。

  • 你这种爱好与胡适的赠语同理: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4748460/

Recent Posts

再次面临孩子不想去打冰球的问题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4 weeks ago

Michael,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4 weeks ago

冰球训练四年的收获和感悟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1 month ago

亲历德国小学的死亡威胁事件【续】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1 month ago

亲历德国小学的死亡威胁事件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1 month ago

写在加入乐团一周年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

1 month a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