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字句,也就是“xx使xx如何如何”的句型,已经在译文中泛滥开来。不信,随手挑几篇译文,使字句随处可见:
玉米的高产使玉米价格的大幅度下降,从而常常使农民如果得不到政府补贴就无法继续维持玉米的种植。
她的名字叫雷切尔,正是这个名字使我虚度了整个中学时光。
曾有一次,她给我寄去了一张身着泳装的照片,使得我对她的爱痴狂得简直想入非非了。使常规的活动多样化更有利于减弱享乐性适应的影响。
“xx使xx如何如何”,对不少译者来说,已经如膝跳反射一样正常。使字句泛滥的现象,众说纷纭,这里不多讨论;我想说的是,真正流畅通达的高质量译文,往往很少出现使字句——即便使字句的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语法现象,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造成思维的梗阻,因为“xx使xx如何如何”的思维,并不完全符合中文的习惯。
我们翻阅词典,会发现很多动词都解释为“使xx”,在英文中,这是没有错的。因为英文惯用名词做无生物主语,即便不明确使用make、enable、prevent、keep之类的动词,在直接翻译成中文时,要衔接顺畅,也离不开“使”字,下面举几个例子(需要指明的是,我们说英文时,必须特别留意这样“名词做无生物主语”的情况,才能说的地道,“洋味才浓”):
If you take this medicine, you will feel better.
This medicine will make you feel better.He can do anything because he is rich.
His wealth enables him to do anything.Whenever I see the orphan, I remember her parents.
The sight of the orphan reminds me of her parents.We could not start because of bad weather.
Bad weather prevented us from starting.
以上四组例子,前一句是“中式英语”,后一句是“地道”的英文,按照时下流行的翻译思路,必然离不开“使”——“使你觉得”,“使他能够”,“使我想起”,“使我们不能”。
那么,翻译成中文,难道离得开“使”吗?况且,中文本身也有“使动”的用法啊。
不错,中文的确有“使动”的用法,譬如大家耳熟能详的“既来之,则安之”和“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但是据我观察,一方面,中文的“使动”并不常见,至少不如现在翻译体的使字句那么常见;另一方面,中文的“使动”,并没有英文“使”句型那么严谨的逻辑关系:“安”、“劳”、“饿”、“空乏”,并不用于连接两个对象,更多的是描述状态的改变,与英文中“A导致B”的固定形式还是有所不同的。
英文的“使动”拿到中文里会显得别扭,原因或许就在这里。
那么,我们在翻译时,该如何避免泛滥的“使”字句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以前也写过《“使”来“使”去,“使”向何方?》,但还是不够满意,最近似乎想明白了点,把结论写在这里,供大家参考。
英文中的“使”字句,一般是表示“A导致B”的情况,也就是两件事情之间的逻辑联系;明确了这一点,遇到大部分“使”字句,我们不妨快刀斩乱麻,只需要理清头绪,把两件事情前后列出来即可,甚至可以省略连词(不用“因此”之类就可以表示因果关系,也是中文的特点之一,正如英文一定要有and,而中文可以直接说“笔墨纸砚”、“柴米油盐”一样):
仍然是上面四组例句,以下分别列出用“使”的翻译和不用“使”的翻译:
这药会使你觉得好些。
你吃了这药就会好些。他的财富使他能够做任何事情。
他有钱,什么都能做。见到那孤儿,使我想起了她的父母。
一见到那孤儿,我就想起她的父母。糟糕的天气使我们无法动身。
天气很糟糕,我们无法动身。
常有人说,语言是活的,有如河流;可是我想,活,不等于无规矩可循,纵使河流,也须依河床前行,恣意放纵,也会泛滥成灾(英文也是如此,blond hair不能说yellow hair,heavy rain不能说strong rain,虽然“意思”是没错的)。这个处理“使”字句的办法,可以应付日常翻译中遇到的大部分“使”字句了,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试。
From Life Sailor, post 怎样翻译更地道:再见,使字句
之前我写了一篇《坚持了两年之后,小朋友突然不想去打冰球了…》,本来是无心之作,没想到收到了很多留言,我自己也获益不少。 本来,我以为解决了小朋友的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暑假过后,冰球训练重开,他又老调重弹:“我不去了,我不想打冰球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听到他嘟嘟囔囔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百感交集。 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对应的,也希望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因此,这样“意外”的变数,总是第一时间让人心生无奈和烦恼: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基于之前的经验,借鉴大家的留言,这次我显然更有心理准备一些,起码不会慌乱。 之前我写过,如果父母多阅读一些高质量的育儿专著,有助于把自己的期望水平“降”到合适的程度,就不会那么焦虑甚至抓狂。 (more…)
认识Michael很偶然,但我也很幸运,因为我见证了一个“打冰球的好孩子”的成长。 最早认识Michael是在冰球队的夏季体能训练上。那时候这群孩子还只有六岁左右,每次训练都是家长送来,在旁边观看陪伴,再接回家。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个孩子不一样,家长送他来就回家,他靠自己换好全身装备,训练完自己洗澡更衣,再由家长接回去。看起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害怕独处”的感觉。 于是我问他:“小朋友,你这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Michael。 我尝试复述他的名字,好几遍都不成功,因为我总听成“米歇”,最后他耐着性子慢慢说,我仔细听才发现最后还有个音节,嘴要更扁一点,舌头往上垫,才可以念出来,类似“米歇-厄尔”。其实这个名字写出来大家都认识,英文里读作“迈克尔”,无奈德语的发音规则很严格,字母i不会像英文那样有两种读音,结尾的el又一定要发音,所以就成了“米歇-埃尔”。 (more…)
偶然刷到一篇文章,说的是“贵族家长”群体给小朋友安排的活动:冰球、马术…… 我有点诧异,原来“冰球”也被贴上了“身份”的标签。想想自家小朋友的情况:赶上打折花了400多欧元买的全套护具,80元买的二手冰球包,每个月60欧元的俱乐部费用……想了想,似乎很难和“贵族”联系起来。 只不过,他已经坚持打冰球到了第四年,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不小的变化。写下来,既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可以作为“贵族运动”的现身说法。因为在我看来,如果非要说它是“贵族”运动,也只能“贵”在高(时间)投入、高产出而已。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冰球深深的影响了。 (more…)
一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more…)
一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more…)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