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 January 2009

再说说学英语

回到家里,往往会有长辈问起“学英语的经验”,希望介绍给还在念书的孩子。每到这种时候,我都觉得非常为难。

本身,我自己的英语实在说不上好,纵然做过翻译,也离不了字典,更何况,翻译对中文的要求更多一些;而且,回忆我自己学英语的经历,实在是有些傻、笨——中学背诵默写课文,大学每天晚上跟收音机学英语,上班了每天早上看英文小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回想起来,觉得学英语最快的办法,就是“真正运用”这门语言——把它当成媒介,通过看、听、读,去明白整件事情的经过,去了解现象背后的原理,去明白他人表达的观点(当然,这离不开实践,大量的实践)。不少技术人员不需要刻意去“学”英语(背单词、记语法),英语却“不错”,原因或许就在这里。

不幸的是,每次我真心诚意地说起这办法,遇到的反应大多是:那么累呀?那么久呀?那么麻烦呀?
言外之意,往往就是,“有没有更轻松的办法?”(譬如,哪本单词书最好,哪本语法书最好)
这样的问题,每每让我无言以对(霍炬曾说,道远胜于术,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不过,或许也不方便责怪具体的个人——举个极端的例子,胡适先生一次演讲中谈到,印度禅重视形式和克制(“瑜伽”即“管束”之意),而中国禅更偏重“顿悟”(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对“顿悟”(速成)的喜好,在禅宗中都有所体现,更何况世俗的英语学习呢。

然而事物自有其规律。譬如学英语,我总认为,把语言割裂为语法、词汇、句型之类,是不可能学好的,所以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另一方面,持续的练习也是必不可少的,Malcolm Gladwell在the Outliers里面讲了许多故事,不少有“过度阐释”的嫌疑,但“训练一万小时”的故事还是深得我心的。

关于学英语,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也深知这些话可能并没有太多说服力——大学的时候我曾担任辩论协会会长,那时候深以为“观点是由论据支撑的”,现在却觉得,“理由往往是从观点生发出来的”,“驳倒”或者“说服”,其实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不信,看看《少有人走的路》里面这一段经典的对话:

在冲绳岛,有一位年轻的军人妻子,她用剃须刀片割开了手腕,被送到抢救室急救。后来,我在病房里见到她,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当然是想自杀了。”
“你为什么想自杀呢?”
“这个地方让我觉得无聊和乏味,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你们必须把我送回国内,要是还得呆在这里,我还是会自杀的。”
“住在冲绳岛,为什么让你感觉那么痛苦呢?”
她抽泣着说:“我在这里什么朋友也没有,我一直都很孤独。”
“这确实很糟糕。可是,你为什么不去交朋友呢?”
“因为我住在冲绳岛该死的居民区,那里没人说英语。”
“那你为何不驾车去美军家属区,或者去参加军人妻子俱乐部,在那里结交朋友呢?”
“因为我丈夫白天得开着车上班。”
“既然你白天孤独和无聊,为什么不开车送你丈夫上班呢?”我问道。
“因为我们的汽车是变速挡,不是自动挡,我不知道怎么开变速挡汽车。”
“你为什么不去学习驾驶变速挡汽车呢?”
她盯住我,说:“就在那种道路上学习吗?你一定是疯了。”

要想真正改变,不必完全依赖足够的“理由”,还是从改变观点做起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累与不累之间

“想太多,太累!”、“做太多,太累”、“学太多、太累”……
诸如此类的抱怨,每个人恐怕都听到过,接下来的结论就是:顺其自然。然而许多时候,顺其自然未必能“顺”,反而越过越不知所措,越来越失落。
另一方面,有许多人好像在不停地学习、进步,却丝毫看不出“累”的迹象。于是大家羡慕地说:“精力真好!”、“一点也不怕累”,然后往往叹气,“哀,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的精力,就好了。”

以前,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在认真比较了“不怕累”和“怕累”的人之后,看法却改变了。
做事总是要消耗精力的,精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累”的感觉,所以做同样的事情,有人会觉得累,有人不会觉得累——这是客观规律;然而,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即使同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所消耗的精力也是会发生变化的。
我刚学会开车的时候,每次上路都异常紧张,双手大汗淋漓,没时间看指示牌,脚一会儿就僵硬,更不用提跟人说话了,开上半小时,都会觉得异常疲惫。这表现,虽然说起来有些没面子,却也不罕见,开过车的朋友都知道,开车就是熟练工,越开就越熟练,越开就越自如。几个月后,我终于稍微放松些了,手上不再出汗,可以留意四面八方的情况,能一边开车一边说话(当然这是不提倡的),开上一两个小时,也不觉得累了。
这个例子说明什么?它说明,即使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情,劳累程度会变化的,而且,练习无疑有助于降低劳累程度。
Strangers to Ourselves中,Timothy D. Wilson就说明了这个道理:重复(练习),会将一些事务交由无意识(unconscious)处理,能大大解放“有意识”的自我,也就会削减我们对“劳累”的体会。

这个道理,体现在生活中的许多方面。
我曾觉得自己看书看得太肤浅,许多时候只看到了文字的部分,却忽略了文字背后的东西——材料如何组织,以什么结构展开,这些都没注意过,轮到自己动笔的时候,就无法驾驭复杂一些复杂的话题;也曾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很羡慕一些说话得体、入耳的朋友。然而,内心又不愿意承认,难道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驾驭复杂的话题?一辈子都无法把道理讲得生动有趣?于是,也要开始留意文字背后的东西,也要开始琢磨他人说的语。
刚开始的时候,这的确是很“累”的:看过书,还要仔细去想,回头去翻、总结;跟人说过话,还要反复回味、反思。这样的事情,想想都不只是累,更是枯燥乏味了。
然而持续锻炼下去,某一天我猛然发现,书看过一遍,不再需要“刻意”去思索,就能看到文字背后的东西;跟人说过话,不久就能“自然“领悟到,为什么人家说话那么动听,讲得道理那么入耳了。
其它许多事情也经历过这样从“累”到“不累”的过程,因为劳累程度下降,同样事情花的时间减少,能做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某天我听到有人说自己“精力不错”才猛然大悟,所谓“精力不错”,原来是可以这样来的呀。原来,“累”与“不累”的界限是会变化的,通过有意识地锻炼,我们可以把许多事情从“累”的范畴,转移到“不累”的范畴,省下大量的时间,干别的当然好,但哪怕只用来休息,也是好的嘛。原来,要想“不累”,却不能直接逃避“不累”,而应该反过来,把更多的“累”变成“不累”,才能达到最终的“不累”。

老庄的“自然”,往往被人理解为“放任”,不过依我愚见,要真正达到老庄的“自然”境界,恐怕也得经历从“累”到“不累”的过程。

2009年,我要做的

  1. 保证《技术领导之路》的质量。这本书,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年中出版。每次看到《精通正则表达式》长长的勘误列表,收到热心读者的来信,都非常惭愧。《技术领导之路》会认真审校,尽最大可能减少错误。
  2. 重新开始写技术Blog。这一两年都没有认真写技术Blog,前天上网一点资料,不料中文英文大都不对,最后自己翻手册才搞定。目前网络的技术文章,翻译&转载的很多,而翻译&转载时,往往忽略了原文的图片,也弄乱了原文的数据格式,对普通文章来说,这可能不是问题,但对技术文章来说是很大的问题。我们写(或者翻译、转载)技术blog,有责任保证每一点都亲自测试过,否则容易导致“知识的退化”,给读者帮倒忙。
  3. 生活要更规律一些。随意性太强往往会浪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这些年来我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规律一点、再规律一点,虽然做的还很不够,但已经颇有收益。就像汽车匀速行驶时最省油一样,规律能够让我们的生活保持良好的节奏,提高效率。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效率提高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退一万步说,至少能获得更丰富的生活体验。
  4. 多看些书。查了去年在国图的借阅记录,只有不到30本,加上买的、从别处借的,零零总总也不超过50本,远没有达到自己每周1-2本书的预期。技术书看的更少,自己买了寥寥几本,倒是博文视点的赠书占了大头,想起来都非常惭愧。对知识的趣味和渴求,需要由不懈的阅读来支撑,否则很难维持。
  5. 准备动手写关于正则表达式的书。一方面是愧对博文视点的周老师一番好意,几次邀请;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能为《精通正则表达式》接上地气,真正让更多的朋友用好正则表达式,节省大家的时间。初步打算是,先在blog上发布一些想法、例子、文章,根据大家的反馈充实。这几年来,我欣喜地看到,许多专业书籍和文章也具有了真正的趣味,能真正做到深入浅出,让读者体会知识的妙趣,这很了不起。亚里士多德讲“人具有从知识中获得愉悦的本能”,我是深信不疑的。努力尝试写这本书,希望它能真正切合大家的需求,又有趣味,也需要各位读者理解并支持(欢迎留言,也欢迎致信yusheng.regex (AT) gmail.com)。

《技术领导之路》节选:第23章 时间从哪里来

第23章 时间从哪里来

在漂亮姑娘身旁,一小时就像片刻;而在热火炉上,片刻就像一小时。所谓相对,就是如此。

——爱因斯坦

每次客户要求我拿些现实的例子来支撑理论,时间都过得比坐在火炉上还慢。前不久,我与一些客户共进晚饭,归纳整理计划个人改变的理论。Clayton说:“我自己的工作就够忙的了,哪还有时间做改变?”
于是我们开始讨论起时间管理来,对这个问题,我的了解跟爱因斯坦差不多:理论多,实践少。我希望吃顿轻松的午餐,于是打断他的话说:“Clayton,时间不是找来的,而是挤出来的。如果你真正想做某件事情,总会挤出时间来做的。所以,如果你觉得没时间,可能就是你并不想做。可能你应该找个办法来放弃。”
我觉得这回答够意思,能就此打住了,但是Melanie转过来对我说,“这说法不错,但还不够彻底。怎么挤出时间,你有什么建议吗?”
“一点点而已,”我一边敷衍,一边吃了根胡萝卜,“但是现在没时间详细讨论这个了。”
“肯定有——如果你真的愿意,” Melanie说,“而且,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只有这么几个小时了。我们可不能浪费。”
我尝试改换话题,告诉他们我也很忙,因为我吃过饭必须赶去瑞士的航班。美国人,只要你告诉他们关于瑞士的故事——威廉•退尔的故事,海蒂的故事,爱因斯坦的故事——通常会忘掉一切。我描绘了这个理想国度的景象:美丽、高效、洁净、友好、治理有方。我解释说,瑞士人时时处处都体现出效率,这种效率让你觉得每个瑞士人肯定都能一心二用,而且每个人都有时间为外人提供礼貌的帮助。我以为这样能转移Clayton和Melanie的注意力,但没有用。
“他们怎么做到这点的?”Clayton问。“听起来,我可以从瑞士式办法中学到一些关于时间管理的知识。”

专注于目标

看着Clayton拨朝鲜蓟上的刺,我体会到了Frankenstein博士必定经历过的感觉。Clayton以前是响应积极的学员,现在却成了我的噩梦,我知道,自己必须仔细对待他的要求。“听听人们自己的故事,多半能有所收获。”我这样回答,希望能讲个长长的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么讲个瑞士人自己的故事吧。” Clayton上了钩,于是我讲了个自己最喜欢的故事:

奥地利大公正在访问年轻而弱小的瑞士联邦。为了试探军队的士气,他照例挑出一名普通士兵问:“你们有多少人?”这次,大公选了个没刮胡子的年轻人。
“五千人,长官。”回答准确而自豪。
“嗯…,真是不错。但是,如果我派一万人的军队来攻打,你会怎么办?”
士兵回答得毫不迟疑:“长官,那么我们每人都要开两枪。”

“我知道了,”听完故事,Clayton说:“这是一个关于时间管理的绝好比喻。瑞士人的秘密就在于,每一颗子弹都要有目标,就好像Kipling说的,努力才能‘用六十秒钟来填满无可挽回的每一分钟’。如果你像瑞士人一样有效率,就有时间处理任何事情。但是效率要从哪里来呢?”
这个话题可不是我最擅长的,所以我让桌上其他人讲讲他们争取时间的办法:
不要重复你已经布置下去的任务。亲自做的话,同样的工作你得花几倍的时间:第一次是给人家解释,然后是把任务接回来,还不能伤害人家的感情(这完全不可能),然后是弥补他们犯下的错误,然后最后是自己做。“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暴露出做错的迹象——即便不确定——我也会把任务接过来,教育他们。” Margo承认,“我最终明白了,你必须让他们犯错误,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从长期来看,这样的效率更高。”
不要争论细节技术来证明你的技术优势。“你的事业不断发展,” Dirk说,“就必须放开一些事情。争论技术细节只能说明你还放不开。我真正当上技术领导之后,”他解释说,“就不再有什么冗长的争论,因为我能轻松说服他们。”
自己划分事情的主次,不要借助危机来安排你的行为。Linda承认:“忽然间我就被任命为领导了,不但需要为他人安排时间,还需要为自己安排时间。对这个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我期望出现危机,因为危机下我的行动井然有序。现在我却很困惑,自己可能参与促成了某些危机,这样才表现出我组织有方。我觉得,领导面临真正的考验在于,没有危机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一心两用

桌上的每个人都说了他们的答案,这样我就能安心吃自己的朝鲜蓟。但是Clayton不放过我。他问我:“另一个瑞士故事是什么?”。Clayton是我的学员,他知道我的弱点。
“好吧,”我只得让步,“但这是最后一个故事。它讲的是瑞士的建立。”

创造了世界上的所有人之后,上帝依次给大家创造国家。上帝问第一个瑞士人,要一个怎样的国家,他回答很谦卑:“什么都行”。上帝坚持问他自己的喜好,于是瑞士人说,“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希望能有山,顶上覆盖白雪,山坡长满青草,清澈的溪水穿过峡谷,蓝天上点缀着蓬松的白云。”
上帝马上实现了这一切,然后问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瑞士人推托不过,只好说,“如果还有石头屋顶的木头房子,最好还有些棕色的奶牛在吃草,我就感激不已了。”
上帝又实现了这些,然后问瑞士人,是否还有别的要求。“没有了,您已经足够慷慨了。我真的不能再要求任何东西,但是关于您呢?对于你的赠与,我肯定有些东西能回报您。”
“噢,其实,”上帝说,“造了这么多东西,我有点渴了。如果你能给我一杯新鲜的牛奶,那就非常感激了。”
“非常荣幸,”瑞士人说,他跑去取了个玻璃杯,乘上美味可口的瑞士牛奶,上帝一口喝了下去。
然后上帝又问瑞士人:“显然,还有些你想要的东西。其他所有人都无休止地要求财富。你想要什么?”
瑞士人稍作迟疑说:“是的,还有一点小的要求。”
“那告诉我吧,那就是你的。”
“好吧,如果不嫌太过分的话,请为牛奶付一个法郎。”

“真棒,”Clayton说,“瑞士人岂止是有效率,他们的效率简直是一般人的两倍。他不要求财富,而是要求能带来收入的东西,即便上帝不再造物,也不再为牛奶付钱,这些东西还是能持续带来收入。”
“我想你是对的,Clayton。”我回答说。“就好像瑞士人一样,成功解决问题的领导能够创造一个环境,环境带来的回报要超出他们的付出。同时,这个环境似乎能帮助和它相关的所有人,没有人会受骗上当。”
……

注:

威廉·退尔:十四世纪,统治瑞士的奥地利总督肆意压迫人民,竟于闹市竖一长竿,竿顶置一帽,勒令行人向帽鞠躬。一日,农民射手退尔经其处,抗命不鞠躬,被捕。总督命于退尔幼子,头顶置一苹果,令退尔以箭射之,如射中,方得免罪。退尔射中苹果。同时又出示一箭,声明如不幸射中幼子,即以此箭返射总督。总督怒,食前言,再捕退尔。押解途中,登舟经一湖面,风浪大作,将士危惧,退尔趁机一箭射杀总督后逃脱虎口。民众拥之为首领,共同反抗奥地利统治,祖国终得自由。罗西尼曾为此创作歌剧《威廉•退尔》,其序曲非常有名。

海蒂:海蒂是苏黎士女作家约翰娜•斯皮利创作的儿童形象,海蒂出身贫寒,很小就到德国法兰克福一个贵族家庭当小佣人。后来,被亲戚带回瑞士,送到在阿尔卑斯山区的爷爷家。海蒂虽然年小,却具有感人的人格魅力,有“瑞士第一公民”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