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 德国生活

亲历德国小学的死亡威胁事件【续】

很多人关心,我们父子给M写了道歉信之后,对方是否有回应。

答案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比较特殊的是,写完信之后德国小学就开始放秋假,学生不用去学校,既然见不到,也就不可能收到任何回应。

老实说,我觉得对方父母是有点反应过度的。这些年我的一条深刻经验是,如果出现分歧、矛盾,越早、在越低的层面直接面对,就越容易解决。许多小的矛盾之所以越闹越大甚至无法收场,往往都是经过了很多演绎、传话,而没有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面对。

试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收到写着“我要杀了你”的信件,哪怕一开始很惊慌甚至愤怒,但仔细想一想,毕竟还有很多信息是未知的——比如对方是谁,平时言行如何,为何要写这样的信……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先去直接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而不是直接把信交给家长委员会,走“公事公办”的路子。

我当然承认,“公事公办”无可厚非,对方家长也有这样的权利——所谓权利,就是“有资格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还拿你没办法”。既然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尊重。

所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确是与人相处的重要法则:我不会选择这么做,但我能理解和尊重你这么做的权利。

也有人问,那将来你遇到M的父母,会不会紧张?

答案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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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德国小学的死亡威胁事件

收到S老师邮件的时候,我刚刚胆战心惊地做完第一次德语技术分享,还在享受着同事们的鼓励。猛然间就收到一封邮件:“您的孩子在学校参与了一起性质严重的事件,您必须来学校面谈,请从以下时间段中选择……”

什么?“性质严重的事件”?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再把这段文字贴到谷歌翻译里,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就是“性质严重的事件”。好吧,既然“性质严重”,那谈话肯定是越早越好,最早的日期是第三天。我紧赶慢赶,回信确认了最早可能的谈话时间,虽然德国人通常都不期待能这么快收到回复。

去接他回来的路上,我发现他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照惯例,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在学校开心不开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心生疑惑,看起来和“性质严重”完全不搭边。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又问他,有没有和同学吵架、打架,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但是,答案全都是“没有”。

我满心怀疑,又按捺不住,直接问:“既然一切都挺好,为什么S老师给我发信,说让我来学校跟她谈话呢?”我担心“性质严重”会吓到他,故意隐去了这个词。

他的满面春风在那瞬间凝固了,喃喃低语道:“好吧,原来是那件事,我还以为她不会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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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加入乐团一周年

在2024年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加入乐团,甚至参加音乐会演奏。
我只是个普通中年人,在之前文章里说过,上世纪八十年代随大流弹了十年手风琴,考过六级(当时最高八级)之后就彻底放弃了。直到二十多年后,在上海工作时才重新开始弹琴,当时有幸跟夏老师学了两年,打开了感官,懂得了音乐的世界远远比考级要广阔和美妙。再往后,就是自己看Youtube学习了一些乐理知识。
因为德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2023年末,我给本市的音乐学校写信,询问是否可以参加手风琴课程。通过回信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每个城市都有很多音乐学校”,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乐团”,哪怕是手风琴乐团。就这样,阴差阳错的,2024年初,经过简单的试奏,我加入了本市的手风琴乐团。
虽然我是乐团新人,仍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但是一年下来,确实有不少感受。如果读者朋友也对音乐感兴趣,或者想让孩子学习音乐,也许我的感受可以提供一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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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不公平”说起

中秋节,照例是本地的华人家庭聚会,大人在一起闲聊,小朋友在一起玩耍。

我注意到,某个孩子似乎最近有些变化,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词汇,脸上还挂着特别的笑意。这个孩子以前不是这样,起码在我记忆里,几个月前他还不是这样。现在,很明显是受到了某些外界的影响,而且他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模仿。

考虑到与他的妈妈比较熟悉,聚会结束之后,我给她发消息提醒说,“今天我注意到您的孩子在玩耍时说了XXXX这些脏词,我以为,无论是在中文或是德语里,这么说都不太礼貌。我印象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记得您提到最近孩子参加了某个中文课程,或许可以问一下,是不是有同学有这样的情况,以后家长可以留意。”

我明白这有点微妙,但在德国呆久了,也觉得应当神经大条一点。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家长见到危险或者不礼貌的状况,直接制止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熟人的孩子,告诉说“嘿,小朋友,不能这样”或者“注意,那样不对”,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有好几次我甚至会感谢别的家长,因为几乎所有情况下对方都是就事论事,而且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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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生活点滴:歧视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续)

上一篇文章里,我列举了一些种族歧视现象的亲身经历,引发了许多读者的讨论。但是让我略感遗憾的是,许多人大概没有注意文章的标题,没有觉察到关键是“比想象的要复杂”,所以直接给出了一个简单的论断。

我的本意绝不是强化已有的简单粗疏的刻板印象,而是希望让大家知道,种族歧视这回事,有许多的侧面和细节。了解这些侧面和细节,有助于我们形成更立体的认知。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些内容,希望能引发大家的思考。

种族歧视是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歧视。

许多人都知道,“歧视”的英文是discriminate,准确的意思是“区别对待”。既然要区别对待,就自然首先必须有办法区分。目力所及,似乎没有人愿意“区别对待”与自己完全同样的人,而总是要先找出一点区别来,再实行区别对待。

所以,种族、口音、家庭出身、经济能力等等各种因素,都可以成为“区别”的指标,由此催生出区别对待。在这些因素当中,种族大概是最容易识别的特征——判断口音需要等对方开口,家庭出身、经济能力等等因素就更是要全面接触才可能了解。唯有种族,具体来说,绝大多数时候是相貌和肤色,是可以远远一眼就望见的。

也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种族歧视特别容易引起反感。

这些年来,我得到的一条重要的生活经验是,如果你希望指出对方的问题,但又不纯粹是为了激怒对方,那么最好不要归因为一些木已成舟,对方无法改变的因素,否则对方多半会恼羞成怒。

举个例子,你觉得某人的口语表达还可以更好一点,完全可以直接给出具体的建议。但是如果从“经济不发达地区来的人就是口语差”,或者“个子矮的人就是没自信心来表达”,那几乎一定会制造矛盾。因为“口语表达”是可以改进的,加以锻炼将来肯定更好,而“不发达地区来的人”和“个子矮的人”就像烙印一样,是无法摆脱的。这种话说出来,对方哪怕有意愿改进,也会觉得无奈甚至恼怒。

种族歧视也是这样,“种族”同样是一种烙印,是无法摆脱的。所以当对某些人的判断与种族挂钩的时候,他或她必然感到无奈甚至愤怒。况且老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万,千奇百怪”。哪怕是同一个种族的人,也可能在肤色、相貌之外完全找不到相同点。先入为主地用种族去对其他人下判断,无论是从情感反应上,还是从逻辑上,都是站不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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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生活点滴:歧视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去年初的时候,小朋友冰球俱乐部来了个新教练Robo。Robo来自加拿大,总是一副很健谈很乐观的样子,而且很喜欢放音乐,把整个训练场搞得热情四射。最关键的是,小朋友们好像都很喜欢他,不但许多动作耐心示范,对每个人的指导也相当到位。而且,他的英语很好,人又很喜欢开玩笑,所以我们交谈很多,他总是跟我说:“你家的小朋友超级酷的,不要给他太大压力,只要他自己运动起来足够自在,能够持续练下去,就是最好的。”

没想到的是,到去年9月份,Robo忽然神秘失踪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说明,就此人间蒸发了一般。问其他的教练,也是语焉不详。小朋友训练完,偶尔会失落地跟我说“好久没看到Robo了,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3月份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见到了Robo,虽然当时时间很紧张,只是打了个照面,但我要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我问他:哥们,你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过会儿我收到他的回复:我也很想念小孩子们,你儿子很酷……我现在没在那个俱乐部了,因为其他几个教练总是或明或暗地针对我,仅仅因为我的肤色,这是我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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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弹琴扰民怎么办?

周日下午三点,沐浴着冬日难得的阳光,我在家弹琴正尽兴,忽然听到有人按门铃。原来是楼上邻居Oli,他双手合十,笑眯眯跟我说:

你能晚点再弹吗?对不起,Edda(我女儿)正在睡午觉。她大概要睡一小时,所以四点之后就没问题了。

当然,当然没问题。不好意思打搅你女儿睡午觉啦。

完全没问题,谢谢你理解,是我们打扰你弹琴的兴致了。

回家我拿起手机,才发现Oli两口子已经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又打了几个电话,可惜我在弹琴都没看到。想起来,他肯定是不得已才下来敲门。但是跟他聊起来,又完全感觉不到又任何恼火的情绪。

我不由得庆幸,大家很快就解决了问题,达成了一致。趁着这高兴劲头,随手发一条消息在社交媒体上,感叹一下有“芳邻”的幸运。不料,很快就有人留下了意想不到的评论:

如果你的邻居是德国人,这么客气来找你,那么不要多想,那些客气话都是表面文章,人家早就不爽,已经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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