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 August 2009

怎样翻译更地道:翻译如铺路

我们所使用的绝大多数语言都具有这样的特性:既有规则(譬如句子要有完整的结构,过去发生的动作要用过去式),又没有规则(譬如不规则动词,以及某些“妙手偶得”的奇妙搭配)。可以说,语言的创造性,就在于能够灵活游走于这种有/无规则的矛盾之间,“产生”出历史上未曾有过,但意义完整的通顺句子。这种“游走”,在我们使用母语时,往往是凭借本能完成的:“千锤百炼”可以调换成“百炼千锤”,但不能变成“千炼百锤”。
但是,译者在翻译时则不容易做到这一点,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译者受到原语言规则的影响,往往把原文的思维“照搬”过来;另一方面,词典提供的往往是僵化或者说“过度统一”的解释,结果造成译文生硬晦涩——或许能看懂,但是很别扭。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er/or后缀的翻译。

er/or是英文中常见的后缀,其英文解释是the person/thing that(does the action indicated by verb),在英文中,这是方便、简单而且统一的用法:无论什么动作,加上er/or后缀,就可以表示执行的人/器物。翻查英汉词典,通常将这个翻译为“xx者/xx的人”,这个翻译,意思是对的,但译法却不一定合适。
我们不妨来想想,中文语境中各种er/or对应的各种说法,总结一下这个后缀的多种翻译:

  • ~师:培训师(trainer),律师(lawyer)
  • ~者:译者(translator),读者(reader),作者(author)
  • ~员:演员(actor),官员(officer),接线员(operator)
  • ~官:指挥官(commander),法官(judger),翻译官(translator)
  • ~手:水手(sailor)
  • ~士:战士(soldier),辩护士(defender)
  • ~民:农民(farmer),选民(voter)
  • ~人:工人(worker),诗人(songster)
  • ~方:资方(employer)
  • ~主:雇主(employer)
  • ~工:水管工(plumber)
  • ~匠:木匠(carpenter),工匠(artificer),油漆匠(painter)
  • ~家:画家(painter),摄影家(photographer)

此外,还有些名称,似乎完全不包含“与人相关的元素”:导演(director),司机(driver),园丁(gardener)……

这样一个“通用”的er/or,意思也不难理解,在翻译时,竟然可以变出这么多种的花样,的确很麻烦,但却是译者不容推辞的责任:“鬼子带了个翻译官来”不能说成“鬼子带了个译者来”,“劳方/资方关系”远远比“雇佣者/被雇佣者关系”要简捷得多,“对选民负责”也好过“对投票者负责”。
从这里推演开去,相同的语言成分(甚至相同意象)在翻译时要变化对待的例子还有许多:radicalism 有时应该翻译成“激进派”而不是“激进主义者”(虽然-ist似乎约定俗成就是“主义者”,international community也不是“国际社群”而是“国际社会”(虽然community似乎跟“社会”没关系)。

看到这里,有些人要说,这还不是中文太麻烦了,英文就没有这样的问题——整齐划一,规律好记。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单单“星期1”到“星期6”,和“1月”到“12月”这样的简单名词,就没法像中文一样“归化”到整齐的形式,更不用说那一大堆的不规则动词,每个都得记住过去式、过去分词的麻烦了。依我看,问题并不是中文英文孰优孰劣,而是说话的人,身上的懒筋在作怪——我总觉得,语言中的每个元素,都好像一块独特而不规律的石头,译者的责任,就是找到(或者说“发现”)这些石头彼此合适的一面,重新铺就一条坦途,倘若偷懒照统一的方式来摆放,铺出来的路肯定是会硌脚的。

怎样翻译更地道:补语篇

题记:“怎样翻译更地道”是我在翻译中的随想,没有固定的更新间隔,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我们学英语,都追求“地道”,也就是“洋味浓”,要做到这一点,就得突破“意思”的层面,把握英语在形式上的某些特点。譬如下面的句子:Please buy two tickets for me,I think to do this is my honor,虽然“意思正确”,但明显不够地道;Please buy me two tickets和I grant it my honor to do this,洋味就“浓”多了。

汉语也是如此,只是我们以汉语为母语,此时“意思”和“形式”常常是混为一体的。但是,在翻译中,往往由于形式奇特,就出现了“欧化中文”和“翻译体”。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在平时多用心注意汉语在表达上的特点。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补语(及其用法),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认为,补语就是补充说明述语的结果、程度、趋向、可能、状态、数量等的成分。具体的解释非常多,这里略不赘述。作为译者,我们只要记得三点:

  1. 补语一般是放在它补充的对象之后的(类似英语中的从句),因此有时候需要把对象“切开”,把补语“塞”进去;
  2. 句子去掉补语也有可能结构完整(譬如“晚会开”),但在实际语境中,补语和它补充的对象需要组合在一起,表达才有“意义”(譬如“晚会开得很热闹”。“晚会开”这样的句子虽然结构完整,却没有人用);
  3. 在肯定时,补语多在对象后添加“”字结构,在否定时,多把对象切开,把“”字塞进去。

不妨来看下面这几个句子:

  • His handwriting is pretty good.

不要小看这个句子,handwriting之类的名词,往往是翻译中的难点,因为它是从动词“演变”而来,而汉语中缺乏对应的形式(“他的写字”就像日语了),译者往往会只能另找词汇,handwriting还好,可以翻译成“书法”、“字迹”,不过也不太方便:

  • 他的书法很不错
    他的字迹很漂亮。

这样的句子,无论怎么修饰,还是去不掉“翻译腔”,原因就在于handwriting“对应”不到合适的名词。然而我们仔细想想就会发现,handwriting这样的“动词变形而来的名词”,往往不会在句子中单独出现,而必须与其它成分并用。这时候,如果用“动词+补语”的形式来翻译,就解决了“寻找对应名词”的困难:我们在handwriting对应的“写字”颠倒一下,后面加上“得”字结构:

  • 他的字写得很漂亮

这就是补语的肯定形式,下面我们再看看否定形式。

  • I can no longer walk.

这个句子通常翻译为:

  • 我实在不能走了。

类似的句子也很多,尤其是涉及到can not之类的情态动词结构,第一反应往往就是“不能”、“无法”,所以,无论下面是什么动作,什么成分,前面都要加一个“不能”、“无法”。其实,这种结构非常合适用补语来翻译,只是需要动一点脑筋,根据具体的动词来选择“不”后面的字。具体到这个句子,我们不妨在“走”和“不”之后添加一个“动”字,就可以翻译为:

  • 我再也走不动了。